没人问他的来历。心照不宣的体贴更令他难堪。盘根错节的英国贵族魔法界显然对彼此知根知底，这场马尔福宅举办的圣诞舞会，汤姆·里德尔是人尽皆知的无名之辈。

当然，他是东道主的座上客，阿布拉克萨斯盛赞的后辈，斯莱特林，不，整个霍格沃茨数十年来无出其右的魔法天才，他的成就指日可待，前途一片光明——这正是斯莱特林贵族们愿与他交好的根本，尽管他现在一文不名，但有足够投资潜力。更何况这少年如此努力地学做一个贵族，虽是依样画葫芦，然而有模有样，语笑盈盈，知情识趣。是个扶得上台面的。

汤姆周旋其中，一时也有点飘然，暗道天才到底还是天才，洞悉人心与欲望，将别人玩弄于鼓掌轻而易举。等到舞会乐声一起，男男女女们纷纷结成对子，他竟吃了一惊才反应过来，他仍是局外人，当下这群面对面行礼的贵族少年少女，彼此身后庞大的家族彼注目已有百年。他这点资本和猴戏，又算得了什么。

也许十年后平步青云的魔法部高官是优质择婿对象，你权我贵，门当户对。但现在他还是个来路不明的小白脸，防范他拐走涉世未深以貌取人的小姐才是当务之急。

亏他憋着练了好久舞步。
和格雷女士。许多个无人的地窖深夜。
他为自己的精心准备而感到愚蠢，这显得他似乎期待过什么。
“其实不必这样。”
格雷女士抱膝坐在炉火边，焰光拂过她的面容，如动荡的幽蓝海面。“这没用。”

原来如此，哪怕他跳得再无可挑剔，也无人可邀请。他憎恨四顾，笑容益发饱满，眼睛益发明亮，仿佛做个看客亦心满意足。

直到他留意到角落里有个黑发少女，形单影只，握着酒杯，剩浅浅的半弯，她时不时抿一口，浅尝辄止。与其说在喝酒，倒不如说是在掩盖无事可做的尴尬。
她看上去很拘谨，但没有不安。

是她，清廷的流亡贵族。
一枚筹码。
他们收留她，等着她的家族东山再起。

汤姆听过她的传说，她曾有一头中华火球龙坐骑，她在晴天乘龙登天，柔软的丝绸长袖和裙摆一齐拂动。后来龙被大炮射杀，皇帝被砍头，她漂洋过海而来，仅携一只手提箱。

两个落单者隔着人海对望，彼此都有一双滴水不漏的敏捷黑眼睛。像荒野里的两粒火星子，闪了两闪，释放着……勉为其难的信号。
“怎么办，要不要和这挑剩下的家伙将就一下。”
“嗯？她／他竟然还敢嫌弃我。”

汤姆·里德尔今天第一回发自内心的想笑。
看那，这里有一个同类，一无所有，除了自负与自卑。他走向她，她挑起眉，然后握拳遮住嘴，开怀地笑弯眼。
今夜，一对狼狈男女决定狼狈为奸一下。